侯宝林: 这回我说段相声。 张傻子: 这相声跟大戏有分离不开的地方。 侯宝林: 哦,您说的是京戏呀? 张傻子: 当然得说京戏为标准嘛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我说几出戏您听听是相声不是? 侯宝林: 这是,这我还没体会到。 张傻子: 《老王请医》。 侯宝林: 《请医》? 张傻子: 说相声里头,不是有一个《戏迷药方》吗? 侯宝林: 哦,这是小花脸的戏。 张傻子: 小花脸的戏都是相声。 侯宝林: 哦,还有什么戏? 张傻子: 《定计化缘》。 侯宝林: 哦,对,《化缘》。 张傻子: 还有啊,您就拿《乌盆计》来说,张别古跟赵大到一块,他逗哏不逗? 侯宝林: 他当然逗哏那,俩小花脸嘛。 张傻子: 这不就是相声剧,剧就是相声嘛! 侯宝林: 哦,这个京戏跟相声的关系这么密切。 张傻子: 不但密切,这个京戏的规矩,说相声的就得懂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你要不懂得这个,到时候就得吃亏。 侯宝林: 您看,在这一点我还真不懂。 张傻子: 我给您讲讲吧。 侯宝林: 好哇。 张傻子: 古老的时候,跟现在不一样。 侯宝林: 嗯。 张傻子: 现在就是五大行。 侯宝林: 哪五大行? 张傻子: 生,旦,净,末,丑。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过去不是。 侯宝林: 过去有多少行? 张傻子: 十大行。 侯宝林: 啊。 张傻子: 这十大行,我说说您听。 侯宝林: 那除去生,旦,净,末,丑,还有什么哪? 张傻子: 我念念您听听吧。 侯宝林: 您说说。 张傻子: 一未,二净,三生,四旦,五丑,六外,七小,八贴,九副,十杂。这么十大行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那么您要不知道,我跟您分析分析。 侯宝林: 那么您说说。 张傻子: 什么叫"末角"呢? 侯宝林: "末"? 张傻子: 哎,是戴白髯口的,差不多的,戴"黪满"的,都是末角唱。 侯宝林: 啊,这叫末角。 张傻子: 这叫末角。 侯宝林: 戴白胡子? 张傻子: 哎。 侯宝林: 白满,黪满,这叫末角? 张傻子: 对,这是末角。净角哪? 侯宝林: 净,不是花脸吗? 张傻子: 哎,就是铜锤花脸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曰之为"正净"。 侯宝林: 哦,铜锤。 张傻子: 哎,这就是二净。三生是什么? 侯宝林: 三生? 张傻子: 是老生,不见得都是生角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您拿这戏来比,是戴三绺的,不就得说是老生吗? 侯宝林: 那现在都这么说吗? 张傻子: 哎,有其它的戏,戴着三绺他就不是"生角"。 侯宝林: 这我还真不懂。 张傻子: 给您分析一下吧。 侯宝林: 好,您说说。 张傻子: 您拿这个什么来说…《当锏卖马》。 侯宝林: 哦,这个秦琼? 张傻子: 哎。 侯宝林: 那不是老生吗? 张傻子: 外角 侯宝林: 这叫"外"? 张傻子: 哎。您拿《翠屏山》的杨雄说吧。 侯宝林: 那不是老生吗? 张傻子: 外角。 侯宝林: 哦这也算外? 张傻子: 《坐楼杀惜》,那个宋江吧。 侯宝林: 那是老生呀? 张傻子: 外角。 侯宝林: 这也是外角? 张傻子: 哎。 侯宝林: 您说这些我都不懂。 张傻子: 您拿这个来说吧。 侯宝林: 哪个? 张傻子: 《黄金台》。这《黄金台》这出戏就别扭。 侯宝林: 《黄金台》那田单,伊立? 张傻子: 这田单您看着像老生不像? 侯宝林: 是老生啊。 张傻子: 哎,不是老生。 侯宝林: 他算哪行? 张傻子: 外角。 侯宝林: 哦,也算外角。 张傻子: 您看他一出场,纱帽圆领,您看着挺好看,为什么叫外角唱? 侯宝林: 这我可不知道。 张傻子: 多咱"盘关"的时候,您看,他得往脸上抹灰。 侯宝林: 哦,就是他装疯那点儿。 张傻子: 那么您说这伊立是怎么个角呀? 侯宝林: 伊立是…我认为是花脸。 张傻子: 嘿嘿,又错了。 侯宝林: 这不净角吗? 张傻子: 这是杂角。 侯宝林: 杂角? 张傻子: 哎。 侯宝林: 怎么叫杂角呢? 张傻子: 这杂角不是十杂吗?咱们说到第三这儿,咱翻过来回头再给您说。 侯宝林: 先说这个"杂"。 张傻子: 哎,这是"杂角"。你比方说的话,那个小生不是小生角唱。 侯宝林: 哪个小生? 张傻子: 就是…那小王子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《黄金台》里那个小王子。 侯宝林: 那不是小生? 张傻子: 哎,非得正旦来唱。 侯宝林: 哦,旦角。 张傻子: 你看这玩意儿麻烦不麻烦? 侯宝林: 您看这外行都不懂啊。 张傻子: 您看这三生来说吧。 侯宝林: 嗯。 张傻子: 那三生里正生才能叫生角。 侯宝林: 那什么角为正生呢? 张傻子: 您就拿这个《二进宫》说,这仨都是正的。娘娘,正旦。 侯宝林: 哦,那李艳妃。 张傻子: 哎。老杨波,正生。 侯宝林: 老生。 张傻子: 哎。徐延昭呢? 侯宝林: 嘿,花脸哪! 张傻子: 花脸,您看这也是仨正角。 侯宝林: 哦,他是正净,铜锤花脸。 张傻子: 这三人统统是正的。还有一出戏这仨也得是正角。 侯宝林: 哪出戏? 张傻子: 《八义图》---《搜孤救孤》。 侯宝林: 啊。 张傻子: 您拿这《搜孤救孤》说吧,公孙杵臼。 侯宝林: 哎,这是什么? 张傻子: 末角。 侯宝林: 哦对了。戴白胡子的。 张傻子: 程婴。 侯宝林: 程婴他是…? 张傻子: 正角的正生。 侯宝林: 老生。 张傻子: 哎,您拿那个屠岸贾说吧。 侯宝林: 那不是花脸吗? 张傻子: 哎,地地道道的正净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您看这玩意儿难不难?那么比如说还有一出戏。 侯宝林: 哪出? 张傻子: 这个《武家坡》。 侯宝林: 《武家坡》不是一个老生,一个青衣吗? 张傻子: 哎。 侯宝林: 一生,一个旦。 张傻子: 这个生、旦,到了《武家坡》这个生,也可以叫"六外"来唱。 侯宝林: 哦?还有"六外"。 张傻子: 这"六外"就可以唱。为什么?就因为闹窑一点,有点滑稽了,把正生给染了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就是这么一点。 侯宝林: 您看,您对这很有研究。 张傻子: 您拿这个,是唱红净子,那得说是京戏班。您再往上说哪,这个得"三生"来唱。 侯宝林: 哦,三生,也就是"正生"。 张傻子: 您拿这个什么来说,"四旦",刚才我说这戏里有"正旦"。这类都是"正旦"。您拿这《打严嵩》来说, 那里有个小王子,叫常宝童。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那个"小生"不唱。 侯宝林: 那个哪行唱? 张傻子: "正旦"唱。 侯宝林: 那个小生得旦角扮。 张傻子: 哎,得正旦来唱。 侯宝林: 嗯。 你瞧。 张傻子: 这是"四旦",五丑——这"五丑"那就甭说了。 侯宝林: 小花脸。 张傻子: 哎。是抹豆腐块的,就在这第五上。 侯宝林: 嗯。 张傻子: "六外",刚才我说了,所有的这几出戏,得六外来唱。"七小"—— 侯宝林: "七小"是什么? 张傻子: 唱小生的。过去没有武生,完全是小生扮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周瑜。 侯宝林: 小生。 张傻子: 连什么都是,赵云,小生唱。 侯宝林: 哦,也是小生。 张傻子: 这"八贴"是什么,就是花旦。花旦为"八贴"。 侯宝林: 哦,贴。 张傻子: 过去的老艺人,唱花旦的都叫这个名字。 侯宝林: 叫什么? 张傻子: 什么这个…荣贴仙那,小贴仙那,好些个叫带贴字的。您甭问,那是唱花旦的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"九副"是什么? 侯宝林: 不知道。 张傻子: 唱老旦的,占第九个字。 侯宝林: 嗯。 张傻子: 您要是唱二花脸的,这个叫杂角。 侯宝林: 二花脸。 张傻子: 这话又说回来了。我要不住戏班,我怎么知道这么些个? 侯宝林: 啊-您这有研究。 张傻子: 现在叫剧团,那会儿叫戏班。我们那班的名字最好了。 侯宝林: 叫什么班? 张傻子: 叫韭菜班。 侯宝林: 韭菜班?跟那白菜班有什么区别? 张傻子: 都在一个菜园子里头。 侯宝林: 嘿,鲜货。 张傻子: 那个时候唱戏跟现在不同。 侯宝林: 怎么? 张傻子: 现在台上不出事故,过去常出事故。为什么?规矩坏。 侯宝林: 怎么哪? 张傻子: 后台呀,开个玩笑呀,比如说这话吧,谈着谈着心呢,或者是睡着了,迷迷胡胡的就许出去了,这个一点儿都不敢耽错。 侯宝林: 是呀。 张傻子: 这一出戏里要是一耽错可麻烦了。 侯宝林: 就是。 张傻子: 您是个相声演员。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大概朝代您许知道。 侯宝林: 我反正是知道一点儿,一般地知道。 张傻子: 眼目前的问您两句,这个"曹操"是哪朝的人? 侯宝林: 曹操? 张傻子: 啊。 侯宝林: 我说得可不一定对啊。 张傻子: 没关系,说错了咱重改。 侯宝林: 我知道是汉朝。 张傻子: 对。 侯宝林: 是吧? 张傻子: 后汉三国。 侯宝林: 对呀。 张傻子: 嘿,有两下子,这个"张飞"哪? 侯宝林: 张飞也是汉朝。 张傻子: 好得很。对。这"严嵩"是哪朝的? 侯宝林: "严嵩"啊?是明朝的。 张傻子: 不错。 侯宝林: 对吧? 张傻子: 哎,有两下子。哎,我问您点儿事。 侯宝林: 嗯。 张傻子: 这个张飞跟这个曹操,再加上"严嵩",这个严嵩跟曹操他们能见面不能? 侯宝林: 那可不能,那他们见不着哇。 张傻子: 见不着? 侯宝林: 那当然见不着啊,您想,一个汉朝,一个明朝,怎么能见着呢? 张傻子: 嘿嘿,您这个人少见多怪。 侯宝林: 怎么? 张傻子: 他们两人不单见着面,两人结为金兰之好,拜了把兄弟了。 侯宝林: 您这是开玩笑,没这么回事,那差着好几百年哪。 张傻子: 这个您不知道。这个事就出在我们"韭菜班"里头。 侯宝林: 是呀? 张傻子: 哎。 侯宝林: 是怎么回事,您说说。 张傻子: 那天这个戏码写出来了,大轴是什么戏呀---《群英会》。 侯宝林: 好戏啊。 张傻子: 好戏不是。 侯宝林: 这是个群戏。 张傻子: 哎,头里得有个折儿戏。 侯宝林: 嗯, 张傻子: 什么叫"折儿戏"呀?到京戏里就是单出戏。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咱们垫一出,您要到河南戏叫折戏,陕西戏也叫折戏,就是头里垫这么一出。 侯宝林: 就是本戏之中的一折。 张傻子: 哎,为什么?他不够哇。头里后头钟点不恰当。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头里垫这么一出。垫一出呢---《打严嵩》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这个里头都是谁呀? 侯宝林: 是一个花脸。 张傻子: 对。 侯宝林: 这个严嵩。一个是邹应龙。 张傻子: 对呀。 侯宝林: 老生。 张傻子: 还有一个小花脸哪? 侯宝林: 对,还有一个小花脸。 张傻子: 那门官,叫严侠。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那天我没事,回来后台那个支使的老板说了:"张杰尧,你辛苦辛苦,你来这个什么…你来这个严侠。侯宝林: 哦,这小花脸。 张傻子: 哎。 侯宝林: 那行呀。 张傻子: 我想这个没多大的事。上去一念对儿,回来跟着一捣乱,就没什么事了。 侯宝林: 事情不多。 张傻子: 哎,事情不多。 侯宝林: 这算您的歇工戏。 张傻子: 可是这么着,出了错儿了。 侯宝林: 出错儿了? 张傻子: 啊。 侯宝林: 怎么哪? 张傻子: 拿我说吧,我一上来:"啊哈!" 侯宝林: 台台令令台。 张傻子: "相府门前七品官,见他容易见我难。"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"我乃门官是也。今乃三陆九日,乃是太师爷谒见之期,一言未尽,那旁一官儿来也。" 侯宝林: 哎。 张傻子: 这会儿上谁呀? 侯宝林: 邹应龙啊! 张傻子: 邹应龙跟我得捣半天乱,因为这大礼,小礼,三百六,二百四,一捣乱,我捣不过他了,我说:"干脆您上我那小屋呆一会,我呀,把太师爷给您请出来。"他就下场了,我这儿替他喊一声:"有请太师爷。"太师爷在里头搭架子:"嗯台",出来要唱四句。 侯宝林: 嗯。 张傻子: 这四句很普通的词,都是这么唱。 侯宝林: 怎么唱? 张傻子: "昔日有个王莽臣,药酒害死平帝君,造下冲天冠一顶,要夺大汉锦乾坤。" 侯宝林: 嗯。 张傻子: 回头他进来,要四句坐场诗,坐场诗这么念。 侯宝林: 怎么念? 张傻子: "君不君来臣不臣,斩杀忠良到如今,造下冲天冠一顶,要夺大明锦乾坤。"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"老夫严嵩,大明驾前为臣,官拜首相。我儿世蕃与当今万岁同年同月同日生,就是不同时。当今 万岁有九五之尊,我儿世蕃就无皇帝之位也。严侠!"这我得答应。 侯宝林: 对呀。 张傻子: 我说:"有!""大事通禀,小事任尔去办!"我还得替他回。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"启禀太师爷,邹应龙求见。""邹应龙,嗯——?" 侯宝林: 怎么了这是? 张傻子: "他与老夫素无来往,要见老夫,为了何事?" 侯宝林: 是,他得问问。 张傻子: "他言道有好心当献。" 侯宝林: 嗯? 张傻子: "这好心当献?严侠!""有。""击鼓升堂!"这儿得打家伙。 侯宝林: 对! 张傻子: 吭郎切得切,吭郎切得切,吭郎!完事了,我得给喊一嗓子。他这儿得叫我:"严侠,邹应龙到来,叫他东角门打躬,西角门施礼,报门而入。""喳!邹应龙听真,太师爷有谕,叫你东角门打躬,西角门施礼,报门而入啊!"这会儿上谁呀? 侯宝林: 上邹应龙啊。 张傻子: 上邹应龙。 侯宝林: 老生来了。 张傻子: 上不来了。 侯宝林: 怎么的了? 张傻子: 跟帽箱打起来了。 侯宝林: 在后台打架哪。 张傻子: 因为这个盔头给他勒紧了,他不愿意了,他说:"你看看,我上场了,给我勒这么紧,给我勒晕了怎么 办?" 侯宝林: 就是。 张傻子: "这后半出我还唱不唱?" 侯宝林: 哎。 张傻子: 这帽箱说了:"你是唱戏的不是?我勒得紧,松,这脑袋是你的。"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"你自己不知道松紧吗?" 侯宝林: 就是。 张傻子: 两人说着话打起来了。后台管事看见了,他说:"哎,你们别吵嘴,该着上应龙了。"应该是上邹应龙 了。 侯宝林: 对呀。 张傻子: 有一个人年纪大了,姓程,叫程永荣,那么这个他的这年龄大了,耳朵沉了,一听上应龙,他听错了。 侯宝林: 他听个什么? 张傻子: 上永荣,哦,大概叫我上场。他听见了,赶紧跑到上场门:"嗯台!"好嘛,他溜达出去了。 侯宝林: 就这程永荣啊。 张傻子: 啊。 侯宝林: 他不是唱红净,唱花脸吗? 张傻子: 这回他扮的曹操。 侯宝林: 啊。 张傻子: 这可麻烦了。他这个角色别扭哇。曹操,《群英会》的曹操,他在后台那儿坐着啊,他一听说上"永荣",他一嗯台上去了。连台底下都瞧愣了:"说怎么啦?又出来个花脸哪!" 侯宝林: 就是。 张傻子: 他不理会呀,他耳朵背呀。打着长锤,他这儿出来了;吭郎才来切,吭郎才来切,他就唱上了。 侯宝林: 还唱哪? 张傻子: 啊。 侯宝林: 唱的什么词儿? 张傻子: "每日里饮琼浆醺醺大醉。"吭郎才来切,吭郎才来切,吭。"昼夜里施巧计紧皱双眉。造下了铜雀台缺少二美。"吭郎才来切,吭郎才来切, ,吭。挖进来,唱一句补上"杀孙郎灭刘备心愿方遂!"他一抖袖, 心里不痛快了。 侯宝林: 嗯。 张傻子: 为什么他不痛快呢?他一抖袖他找椅子呢。您要是到戏台上,多咱要找椅子的时候,必须他得抖抖 袖,往后看看,假使他要是没有椅子,往那一坐来个大屁股蹲儿多寒碜哪。 侯宝林: 那好嘛,那戏就砸了。 张傻子: 是不是?他这么一抖袖,回头一看没椅子。这检场的不愿伺候我是怎么着? 侯宝林: 嘿。 张傻子: 他回头要发作,这么一回头吓一哆嗦。 侯宝林: 怎么了? 张傻子: 这个大座上还坐着个花脸哪。 侯宝林: 哈哈,那儿还有严嵩哪。 张傻子: 就是呀,那儿有严嵩在那儿坐着哪。他应该坐小座,把大座撤到后头来了。 侯宝林: 对呀。 张傻子: 他一看有个严嵩。他是唱花脸的,他不是认识那个严嵩吗? 侯宝林: 就是呀。 张傻子: 这角色他也来过呀。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他就说:坏了,我冒了场了。你要往回这么一跑,这倒好上来了。 侯宝林: 那不回去怎么办哪? 张傻子: 是呀。不回去,我往这儿一站,我算怎么个人呀? 侯宝林: 对呀。 张傻子: 你还别说,他这脑筋真好,他要把这个错儿搁在严嵩身上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还要说一句行话,还得叫这严嵩知道。他看见严嵩,冲严嵩拿手一指:"唗!什么人大胆,占了老夫我 的座位!" 侯宝林: 嘿,他倒火儿啦! 张傻子: 他当然得火儿啦,他意思要把这错儿搁到人家身上。 侯宝林: 好嘛! 张傻子: 不但他火儿了,后边他又说了一句行话。 侯宝林: 怎么个话? 张傻子: "钻锅。"钻锅您懂吗? 侯宝林: 钻锅?我不懂。 张傻子: 这一出戏呀,他一句不会,上去就敢唱,敢说,这就叫"钻锅"。 侯宝林: 哦,就是临时抓词。 张傻子: 哎,这个是人家的行话,叫"钻锅"。 侯宝林: 哎。 张傻子: 严嵩心里不痛快呀:你怎么把错儿搁到我身上啊!你冒了场了,你叫我钻锅,我就得胡陪着你唱,那 我得问问你:"尔口出大言,你是何人?"哎,他问他了。 侯宝林: 啊。 张傻子: 这曹操那派头来了:"俺乃汉相曹操。"您说这个严嵩也真会"钻锅"。 侯宝林: 哎。 张傻子: "哦,却原来是汉丞相。""正是。""啊,请坐。"这回我忙活了,我得给他们拉座呀。 侯宝林: 对呀。 张傻子: 我不是来那个严侠吗?给他们拉了一个八字。 侯宝林: 啊。 张傻子: 您说那个来严嵩的真会说话。 侯宝林: 怎么说? 张傻子: "不知丞相驾到,未曾远迎,当面恕罪。" 侯宝林: 还聊起来了。 张傻子: 曹操也搭碴儿了。 侯宝林: 怎么说的? 张傻子: "老夫来得鲁莽。"一定是鲁莽,不鲁莽,他能冒场吗?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"太师爷海涵。""岂敢!"严嵩又说话了。 侯宝林: 又说什么哪? 张傻子: 一想:我们俩在这儿木坐着,得找个话说。"啊,丞相,我有一言出口,从不从,休要烦恼。"曹操一想: 咱们俩正没词儿哪,咱们俩找话说。水词儿算什么? 侯宝林: 这叫什么戏? 张傻子: "言讲当面。"严嵩说了:"啊,丞相,我要与你结拜金兰之好,从不从,莫要烦恼。" 侯宝林: 哦,要跟他拜金兰兄弟。 张傻子: 要拜把兄弟。 侯宝林: 嘿。 张傻子: 曹操又说:"啊,就依太师爷。"哎,真好办。"严侠!"又忙活上我了。"香案伺候。"这个摆香案省事。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怎么哪,有俩木头蜡扦,有个香炉,往里一插香。这位序大小可麻烦。 侯宝林: 怎么? 张傻子: 您说,谁是哥哥,谁是兄弟? 侯宝林: 要按年头儿说,好像曹操比他——差好几百岁哪。 张傻子: 就是嘛。不过这不能这么算。 侯宝林: 这怎么算? 张傻子: 他们俩同着场哪。 侯宝林: 是呀。 张傻子: 这"严嵩"戴着是"黪满",曹操戴着"黑满",你说这黪白胡子岁数大,还是这黑胡子岁数大? 侯宝林: 那还应该是"黪白"的岁数大呀。 张傻子: 这不就对了,曹操还就认可了。 侯宝林: 当兄弟? 张傻子: 哎。 侯宝林: 嘿! 张傻子: "兄长在上,受小弟大礼参拜。"他这儿搭碴了:"这倒罢了。严侠,酒宴摆上!"酒宴摆上了。 侯宝林: 这拜完把兄弟得喝一通儿。 张傻子: 这也省事,有一把破酒壶,有两个木头酒杯,往上一拿。 侯宝林: 戏台上可不就是这样儿。 张傻子: 这把酒壶里面能盛的多了,你别说两人喝,十六个人喝,老喝不完。 侯宝林: 是呀? 张傻子: 他根本就没有嘛!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这用上我了,过去给斟酒,这曹操喝着酒,严嵩也得喝着酒,他这一举酒杯,不知道怎么叫起板来了。 侯宝林: 哟。 张傻子: "请酒!"哟,拉胡琴的说,你们俩在那儿喝酒。这都哪儿的事呀!不是一朝一代,两人坐在一块还要 喝酒。 侯宝林: 有意思。 张傻子: 这一叫,叫的是(原板)。哎,你还别说,来严嵩这主儿,还真有两下子,当时就唱出来了。 侯宝林: 也是现编的词儿? 张傻子: 当然是了。"太师府,摆酒宴,开怀畅饮,尊一声汉丞相,细听我明。你在汉朝为首相,官居一品,带 领着千员将百万雄兵。"曹操一听:"夸奖了!" 侯宝林: 嘿! 张傻子: 拉胡琴的一听,他也要唱两句,"太师爷,休得要,夸奖过甚,你乃是明朝中非等闲之人,大明的江山, 有你一份,这满朝中,满官中惧怕你三分!请酒!"他们两个又喝上了。 侯宝林: 哎! 张傻子: 这后台可反了。 侯宝林: 怎么了? 张傻子: 他们两人这儿喝,这个戏得唱到什么时候? 侯宝林: 就是。 张傻子: 这玩意儿多别扭,这不行。老板说了,"赶紧上去一个!邹应龙上去,你惹的祸,你把曹操给换下来。 "这邹应龙说:"不行,我呀是个御史,那儿坐着个太师爷,他一咋呼,我就得下来。"老板说:"这不要 紧,叫蒋干上去,把严嵩换下来。"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这扮蒋干的说:"不成!那儿坐着个丞相,我是个'谋士',我也不敢上去。" 侯宝林: 就是。 张傻子: 你别说,有一个人说:"老板,不要紧,谁不知道我是莽张飞呀,我上去能把他给换下来。" 侯宝林: 嗯。 张傻子: 我这儿背着鞭哪,我上去给他们一顿鞭,把他们两人都打下来。"老板说:"对对,救场如救火,干脆 你上去吧!"你想他是莽张飞,他又是唱花脸的,一唱就是快的。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"走哇!"锵……他上来了。抛上来也没词儿脑筋好,现编的词儿。 侯宝林: 哦!怎么唱的? 张傻子: 还合乎情理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"老张生来秉性刚,为何奸贼聚一堂,怒气不息二堂上,大胆!管叫二贼一命亡!啊……"他这一哼哼 不要紧,曹操不理会,一瞅张飞上来了,这是我这出戏的角啊,越多越好哇。 侯宝林: 对。 张傻子: 严嵩一看张飞上来,心里这个不痛快,来个曹操,跟我喝上了,这又上来了个张飞,这我不能饶这个, 赶紧拿手一指:"呔,什么人前来造次!"你想这个张飞是大花脸,当然就急了。 侯宝林: 嗯。 张傻子: "你三老子张飞在此!"严嵩一听,你到这儿不行!我是太帅爷,我得吓唬吓唬他!"严侠!""有!""将他 拿下!"拿他?唱小花脸的有拿大花脸的吗? 侯宝林: 就是。 张傻子: 甭说别的,胳膊也比我粗呀。他只得在这"喳喳,喳喳喳……"他这么一喳,曹操准知道我没词儿了, 把这话头接过来,这事就好办了。 侯宝林: 嗯。 张傻子: "且慢,这张将军乃三国的名将,也好酒贪杯。来来来,待我扔酒三杯!"他叫张飞也喝三杯。本来演 张飞这个主儿呀就好喝酒。 侯宝林: 哦。 张傻子: 他忘了这戏台上这事是假的了。他一听见酒他高了兴了,那意思要喝:"这个——"哟,那老板在后 台扒着帘一听:我叫你拿鞭把他们轰下来,你要是一喝酒,这出戏就完不了啦! 侯宝林: 就是。 张傻子: 冲他一摆手,冲他一攥拳,摆手是说,你别喝,冲他一攥拳呢,是把他们打下来。 侯宝林: 哎。 张傻子: 这个时候扮张飞的明白了:"唗!胆大的曹操,名为汉相,实为汉贼。啊,严嵩,你搅乱大明江山。某 哪里容得尔等!待三老子结果尔的性命!"啪嚓这一鞭子打在桌子上了。 侯宝林: 哟。 张傻子: 你还别说,曹操和严嵩两人都有词儿。 侯宝林: 怎么? 张傻子: "哎呀!贤弟,这人来得厉害,待你我逃走了吧!他们两人下场了,把张飞给扔在那儿了。 侯宝林: 好嘛。 张傻子: 张飞急得直哇呀。"哇呀,哇呀,哇呀——"他自己一想:我哇呀半天也不像话。 侯宝林: 那怎么下台呀? 张傻子: 我也得想法子下去。嗯,行,"啊,贼子逃跑了,三老子赶上前去呀——"他也下去了。把我一个人扔在台上了。 侯宝林: 对了,您严侠怎么办哪? 张傻子: 你还别说,咱们唱了几十年的戏了,能够把我扔在台上吗? 侯宝林: 对呀, 张傻子: 我唱了四句台词,我也下去了。 侯宝林: 你怎么唱的? 张傻子: 我这么唱的:"今日严侠运不通,遇见一台糊涂虫,我唱了四十多年戏,还没有见着张飞打严嵩!"… 我也下去了。 侯宝林: 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