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“不肖”种种】 袭人:看,天时热了,来,脱下衣服吧。咦,这条汗巾是哪里来的?我怎么从来也没有看见过?说啊,二爷,是哪里来的,啊? 贾宝玉: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呀。 袭人:朋友,是什么朋友,竟会送这样的东西? 贾宝玉:哎呀,你少问一些好不好。 袭人:啊呀,二爷,你又不知结交上了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了,唉。 晴雯:啊呀,好鲜艳的一条汗巾!嗯,不知我家二爷又在做了些什么瞒着人的事了,若有风风雨雨,被上头知道,红萝卜又要算在蜡烛账上,叫我们做奴婢的晦气。 贾宝玉:你怕什么,我干的都是正经事,又没去为非作歹咯。 晴雯:那你哪里来的? 贾宝玉:不瞒你说,是忠顺亲王府里有个唱戏的戏子名叫琪官,他送给我留作纪念的呀。 晴雯:唱戏的戏子…… 贾宝玉:那琪官,自幼父母双亡故,十一岁,卖进戏班学歌舞,十三岁,他一入侯门深似海,进了忠顺亲王府。到如今,他名满天下是艺超群,谁能知他台上卖笑台下苦!他是侍曲陪酒心不甘,心不甘伶人当作王爷奴。我有缘相识豪侠友,又蒙他赠我汗巾“茜香罗”。 袭人:啊呀,二爷。你怎么竟和戏子结交朋友,做这种事情?啊呀,二爷呀, 平日里你不分上下贵贱,与下人共奴婢平起平坐,今日里又与戏子结朋友,岂不防品行名声被玷污!若被老爷来知晓,家法如何饶得过。 晴雯:哟,与戏子交个朋友,这难道也犯了什么大罪了吗,难道说人家唱戏的一定比人家低一头、贱一些吗? 皇帝也有草鞋亲,与戏子往来有什么错? 薛宝钗:宝兄弟。 袭人:是宝姑娘来了。 薛宝钗:怎么啦,不欢迎客人吗?那我也不该来了。 贾宝玉:不,宝姐姐,来来来。 袭人:宝姑娘请坐。 贾宝玉:宝姐姐,请坐啊。 薛宝钗:你们刚才讲得这样热闹,在讲些什么? 袭人:宝姑娘,你看,他竟和戏子结交朋友。 薛宝钗:戏子? 袭人:是啊,那还得了吗? 薛宝钗:宝兄弟,要是你真的和戏子结交,那倒叫人寒心呢。 贾宝玉:宝姐姐,你不要听这些话,上次诗社你不是叫我作的诗吗?我已经作好了,请你看看。 焙茗:二爷,二爷。 贾宝玉:什么事啊? 焙茗:方才老爷叫我来传话,说贾雨村老爷明日一早要来拜访,老爷叫二爷准备准备,明日好会客。 贾宝玉:又是会客! 焙茗:这是老爷吩咐的么。 贾宝玉:宝姐姐,你替我想想,老爷每逢接待宾客,总是要我也陪着,你说这是为什么? 薛宝钗:当然你能迎宾接客,所以才叫你呢。 贾宝玉:我无非是个俗中又俗的俗人罢了,我真不愿与这些“禄蠹”们来往呢。 袭人:宝姑娘,你听听,他呀就是这个改不了。世界上哪有不愿和做官人来往,倒去愿意和戏子结交朋友的道理? 薛宝钗:这倒真要改一改才好,宝兄弟, 常言道“主雅客来勤”,谁不想高朋能盈门,如今你尚未入仕林,你也该会会做官人,谈讲些仕途经济好学问,学会些处世做人真本领,正应该百尺竿头求上进,怎能够不务正业薄功名。 贾宝玉:宝姐姐,老太太要玩骨牌,正没人呢,你去玩骨牌去吧。 薛宝钗:我难道是专陪人家玩骨牌的么? 袭人:宝姑娘你不要理他这些,上回史大姑娘也劝过他一回,他也不顾人家脸上过不去,咳了一声,提起脚来就走了,人家劝他上进,他总是骂人家什么“禄蠹”啊,你想怎么怨得老爷不生气呢。 薛宝钗:我走了。 袭人:宝姑娘再坐一会吧。 薛宝钗:我去看看姨娘去。 袭人:宝姑娘走好,宝姑娘走好,宝姑娘走好啊。宝姑娘真是心地宽大,有涵养,幸而是宝姑娘,要是换了林姑娘啊,又不知闹得怎么样,哭得怎么样呢。提起这些,宝姑娘真是叫人敬重,可是你倒与人家生分了。 贾宝玉:林姑娘从来没有说这些混账的话。 袭人:这难道是混账的话吗? 贾宝玉:唉,真想不到琼楼闺阁之中,也会染上了这种风气。 袭人:二爷。 林黛玉:万两黄金容易得,人间知己最难求。 合唱:背地偷闻知心话,但愿知心到白头。